接下来的几天,方嘉旬都有点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哪怕头上一直戴着帽子,却总有一种头顶凉飕飕的错觉。
自从有了前几天被人莫明其妙掳走剃头的经历,他现在每天晚自习放学,都象一只受惊过度的小鹿,走出校门时总是下意识地先左右张望,目光警剔地扫过路边停放的每一辆车,尤其是那种灰扑扑,不起眼的面包车。
直到确认无误后才敢稍稍放松,然后加快脚步,冲回公寓。
生怕那三个神经病又跳出来,要剃他头发,他现在全身上下就头顶最光滑了,哪还有头发给他们剃。
好在他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那三个神经病也没有出现,渐渐地,方嘉旬也开始放下了警剔,然而,他高兴的太早了。
这天又是一个晚自习结束,天空飘起了细密的雨丝,带着深秋的寒意。
方嘉旬裹紧了外套,将头顶的帽子又往下拉了拉,埋头快步走着。
不知为何,走着走着,他后颈的寒毛突然竖了起来,一种强烈的不安感攫住了他,仿佛有冰冷的视线黏在背上,如芒在背。
他猛地停下脚步,心脏“咯噔”一下,迅速环顾四周。
昏黄的路灯在雨幕中显得更加朦胧,街道空旷,行人寥寥,几辆汽车安静地驶过,一切看起来与往常并无不同
“是错觉吗?雨声太大了?还是我自己吓自己?”方嘉旬喃喃自语,试图压下心头的不安。他深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强迫自己继续往前走,只是脚步不由自主地更快了。
就在他即将走过那个曾经出事,光线昏暗的拐角,以为又一次平安无事时,熟悉的引擎低吼声毫无预兆地在他身侧响起!
他惊恐地转头,只见那辆如同噩梦般的面包车,如同鬼魅般再次停在了他旁边!车窗贴着深色的膜,看不清里面,但那车型、那颜色,他死都不会认错!
“啊!”方嘉旬短促地惊叫一声,求生的本能让他瞬间爆发出力量,拔腿就往反方向狂奔!
可他的速度在早有准备的成年人面前显得如此徒劳。
面包车门再次“哗啦”一声被猛地拉开,那个如同铁塔般的壮汉敏捷地跳落车,两步就追上了他,一只大手如同老鹰抓小鸡般,再次轻易地攥住了他的骼膊,巨大的力量让他丝毫无法挣脱。
“救命——!”呼救声刚冲出喉咙,他就被连拖带拽地塞进了面包车里。
车门“砰”地关上,隔绝了他微弱的希望。
车内,依旧是那三个男人,开车的黑帽子,副驾驶的金丝眼镜,还有身边这个把他当小鸡崽摆弄的壮汉。
熟悉的场景,熟悉的恐惧瞬间回流,淹没了方嘉旬。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用空着的那只手死死抱住了自己头上的帽子,仿佛那是他最后的尊严和屏障,声音带着哭腔和绝望的颤斗大喊:“我已经没头发了!你们不能再剃我头发了!没了!一根都没了!”
那壮汉看着他这副惊弓之鸟的模样,竟然咧开嘴笑了出来:“小子,放心,这次不剃你头发。”
方嘉旬一愣,恐惧中夹杂着一丝茫然:“不……不剃头发?”
“对,”壮汉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大得让他龇牙咧嘴,“我们这次是来给你送温暖的。”
送温暖?方嘉旬更迷惑了,绑匪给人送温暖?这比剃头发听起来更惊悚好吗!他脑子里瞬间闪过各种可怕的可能性,器官贩卖?人体实验?
就在他胡思乱想,精神极度紧张之际,壮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将他死死护住的帽子扯了下来!
“啊——!你们还说不剃我头发!”方嘉旬吓得魂飞魄散,以为下一秒推子又要粘贴来了,紧紧闭上了双眼,身体缩成一团,等待着头皮再次传来冰凉的触感。
然而,预想中的“嗡嗡”声没有响起。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毛茸茸的、有些粗糙的触感,复盖在了他的头顶。
方嘉旬僵住了,这感觉……不对啊?
他小心翼翼地,颤斗着抬起眼皮,只见面前的壮汉满意的盯着他的头顶看,方嘉旬难以置信地伸手,摸了摸自己头顶。
入手的不再是光滑的头皮,而是……头发?方嘉旬将头上的东西拿了下来,居然是一顶假发。
壮汉见他把假发拿了下来,不满的啧了一声,然后又重新把假发夺了回去,重新戴在了方嘉旬头上,然后仔细的帮他把那顶假发整理好,甚至还调整了一下刘海的角度。
副驾驶上的眼镜男此时也回过头来,推了推他的金丝眼镜,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似乎难得地带上了一丝……审视和满意?“怎么样,好看不?比你以前的发型好看多了吧?”
方嘉旬张大了嘴巴,脑子里一片混乱,完全无法理解这魔幻的发展。
这什么意思?先是莫明其妙把他抓起来剃成光头,现在又专门来给他送一顶假发?这伙绑匪是有什么精神分裂症吗?还是审美强迫症?
壮汉看他傻愣愣的样子,嘿嘿一笑,带着点恶趣味提醒道:“有没有觉得这顶假发很熟悉?嘿,告诉你,没错,这里面,可有你自己的头发呢!”
“我……我自己的头发?”方嘉旬更加懵逼了,声音都在发颤,把他头发剃了,又用他的头发做了顶假发还给他?这是什么变态的循环利用?!他快要被这伙人的骚操作整崩溃了。
“你们……你们到底要干嘛?!”他几乎是嘶吼着问出这句话,感觉自己的理智正在悬崖边摇摇欲坠。
眼镜男沉默了一会儿,车厢内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方嘉旬屏住呼吸,看着他,等待着一个能解释这所有荒诞的答案。
然后,他听到眼镜男用那种一如既往的,平静无波,却更能让人心底发毛的语气说:“我们要给你放放血。”
放……放血?!
这两个字象是一道惊雷,直接把方嘉旬劈得外焦里嫩,魂飞魄散!
刚才假发带来的那一点点荒谬感瞬间被无边的恐惧取代!生活频道瞬间切换到了法治频道!还是最血腥的那种!
“别害怕,”眼镜男甚至还安慰了他一句,“一会儿就好,不疼的,我们找的人很靠谱的,是行业里的老手。”
不疼?!放血怎么可能不疼!方嘉旬的眼泪“唰”地就下来了,之前是觉得屈辱和愤怒,现在是真真切切面对死亡的恐惧!
“不是说好了剃剃头发就行了吗?!怎么就到放血了?!”他哭喊着,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调,“我……我的钱还没花完呢!我还没和我哥说遗言呢!我不想死啊!求求你们放过我吧!我哥有钱,你们要多少他都会给的!别杀我!”
一直在安静开车的黑帽子男人似乎被他吵得烦了,皱了皱眉,语气不耐地开口:“他太吵了,让他把嘴闭上,我开车都受影响了。”
壮汉瞅了瞅车上,顺手拿起刚才从方嘉旬头上扯下来的那顶帽子,团了团,不由分说地塞进了他大张着哭喊的嘴里。
“唔……唔唔……”方嘉旬的声音被堵了回去,只剩下绝望的呜咽。
他瘫在座椅上,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他看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模糊的街景,心里一片拔凉拔凉的。
完了,这次肯定是必死无疑了。他们连放血这种话都说出来了,还找了个老手,看来是惯犯,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他还有一大笔钱没花呢,难道就要以这种莫明其妙的方式结束在某个阴暗的角落了吗?
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最终时刻的降临,车子似乎行驶了很久,又似乎没多久,最终缓缓停了下来。
引擎熄火。
到了吗?地狱的入口?
壮汉粗暴地把他嘴里的帽子扯了出来,然后和眼镜男一左一右,把他从车上架了下来。
方嘉旬双腿发软,几乎是被拖着走,他认命地低着头,不敢看周围的环境,生怕看到什么血淋淋的刑具或者废弃的屠宰场。
然而,预想中潮湿,肮脏,充满铁锈和血腥味的环境并没有出现,相反,他闻到了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他茫然地抬起头,映入眼帘的,不是阴暗的仓库或荒郊野外,而是一栋灯火通明的建筑,门口清淅的红色十字标志在夜色中格外醒目——这是一家医院?!
方嘉旬彻底愣住了,大脑当场宕机。
他被半拖半架地弄进了医院,穿过明亮的大厅,直接进了一个看起来象是采血室的地方。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护士正等在那里,面前摆着采血用的针管、橡皮管和一堆真空采血管。
“人带来了,抽吧。”眼镜男对护士说道,语气平常得象是在交代一件普通工作。
护士点了点头,示意他们把方嘉旬按在采血椅上。
直到冰凉的酒精棉擦上他骼膊的皮肤,尖锐的针头刺入血管,看着暗红色的血液顺着导管流入采血管时,方嘉旬才如同大梦初醒般,明白了所谓的“放放血”……真的就只是字面意思上的抽血?!
他呆呆地看着自己的血抽走,又看了看旁边一脸“完成任务”表情的三个男人,以及手里拿着那顶据说掺了他自己头发的假发……
一股劫后馀生的虚脱感,混杂着被戏弄的愤怒,以及无法理解的荒谬感,如同海啸般席卷了他全身。
这他妈……到底是一群什么品种的神经病啊?!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怨念的眼神,壮汉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头发:“上次的头发,人家说没用,我们只能把你绑来抽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