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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深渊”

夜。巴黎。

当莱昂乘坐的马车穿过新桥时,白天的肃杀与冷酷,仿佛被塞纳河上弥漫的雾气一同隔绝在了凡尔赛。

他靠在天鹅绒的软垫上,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在一个不起眼的街区下了车,遣走了马车夫,然后与早已等侯在阴影里的贴身护卫让-皮埃尔会合。

“都安排好了吗?”

莱昂问道。

“是的,先生。”

让-皮埃尔的回答一如既往地简练可靠,“一艘前往鲁昂的内河驳船,午夜时分出发。船主是我远房亲戚,嘴巴很严。到了鲁昂,会有人接应他们,登上前往新奥尔良的商船。”

“他们没有被跟踪吧?”

“没有。自从那天之后,我就让我们的人轮流盯梢,有两拨不怀好意的家伙在他们家附近转悠,都被‘劝退’了。巴赞一家这几天一直待在我们的安全屋里,很安全。”

“很好。”

莱昂点了点头,“带我过去。”

在巴黎最普通的一栋民居的地下室里,莱昂见到了会计巴赞和他的妻女。

昏暗的油灯下,这位曾经在东印度公司里毫不起眼的小会计,看上去比几天前更加苍老憔瘁。他的脸上写满了恐惧,但当他看到莱昂时,那恐惧立刻转变为一种混杂着感激和敬畏的复杂情绪。

他猛地冲上来,几乎要跪倒在地,却被莱昂一把扶住。

“巴赞先生,无需如此。”

莱昂的声音很温和。

“先生……我……我……”

巴赞的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只是个普通的丈夫和父亲,却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为了掀起一场倾国风暴的蝴蝶。这几天,他每晚都会从被人追杀的噩梦中惊醒。

莱昂没有多言,他将一个沉甸甸的皮质钱袋,和一封用火漆封好的信,交到了巴赞的手中。

“这里面,是你应得的报酬,以及前往新奥尔良的船票和一份地产契约。到了那里,会有人接应你们。信里,是一份给当地一位大商人的推荐信,他会给你一份体面的帐房工作。从今以后,你就是一位拥有自己庄园的法兰西体面人了。”

巴赞颤斗着手,几乎接不住那个钱袋。

他抬起头,眼中满是泪水:“为什么……先生……我只是……我只是一个不值一提的小人物……”

“因为承诺必须被遵守。”

莱昂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勇敢地完成了我交托给你的任务,你就理应得到这一切。我从不亏待为我办事的人。”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到了新世界,就忘掉巴黎,忘掉东印度公司,更要忘掉我。你们将拥有一个全新的、与过去毫无关联的人生。明白吗?”

“明白……我明白!”

巴赞用力地点着头。

这时,一直躲在母亲身后的巴赞的小女儿,怯生生地探出头,好奇地打量着这位改变了他们全家命运的神秘“先生”。

莱昂注意到了她的目光,紧绷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了一丝柔和的笑意。

他蹲下身,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刚刚铸造好的、还带着崭新光泽的路易金币,放进了小女孩的手中。

“拿着它,小家伙。”

他轻声说,“买些糖果,为了新生活。”

金币在小女孩的手中,闪铄着温暖的光芒。

半小时后,在塞纳河一个僻静的码头。

莱昂和让-皮埃尔站在阴影里,静静地看着巴赞一家三口登上了那艘即将起航的驳船。驳船解开缆绳,无声地滑入漆黑的河道,船尾那盏孤零零的灯笼,很快便融入了浓雾之中,消失不见。

“他们安全了,先生。”让-皮埃尔说。

“恩。”莱昂轻声应道。

他静静地站了许久,目光投向那片吞噬了驳船的黑暗。

“我们走吧,让-皮埃尔。”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转过身,往回走。

……

他没有点亮所有的灯,只是在书桌上留下了一盏。

整个人向后倒进那张熟悉的扶手椅里,连外套都来不及脱下。连续数日的精神紧绷,在这一刻,才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深入骨髓的疲惫。

一阵轻柔的敲门声,将他从纷乱的思绪中惊醒。

他有些意外,这么晚了,会是谁?

“谁?”他警剔地问道。

“是我,莱昂先生。”

门外传来瓦尔纳夫人那熟悉而温和的声音,“我看到您窗户的灯光,想必您才刚回来。我煮了些热牛奶加蜂蜜,或许能帮您睡个好觉。”

莱昂的戒备瞬间松懈了下来。

他起身打开门。

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的原因,莱昂觉得,她没有了平日里贵妇人的精致妆容,反而更显得清丽动人。

“谢谢你,瓦尔纳夫人。”

莱昂为她让开路。

“叫我安娜。”

她走进房间,将牛奶放在桌上,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莱昂那张写满疲惫的脸,和那件甚至没来得及脱下的、带着褶皱的外套。

“这几天,整个巴黎都在谈论交易所的事。”

她没有坐下,只是站在书桌旁,轻声说道,“听说还死了一位子爵,还有不少人破产,太可怜了……”

莱昂端起牛奶喝了一杯。

他看着眼前的安娜,烛光在她蔚蓝色的眼眸中跳跃。

不知为何,面对这个女人,他有种倾诉的冲动。

不过,他忍住了:“是啊,股市如战场,还是少沾染点为好。”

安娜点点头:“刺杀的事情调查得怎么样了?”

“有些眉目了。”

“对方很强大?”

“算是吧。”

莱昂的脸上适时露出一些无奈,“这两天,我感觉,自己更象是刚刚从悬崖边爬回来的人。安娜,我看到了深渊。”

这句话,他说得没头没尾。

安娜的身体微微一颤,她湛蓝的眼睛里,反而流露出了深深的理解和悲伤。

“我明白。”

她安静地说道。

“我的丈夫,艾蒂安,”

她用一种平静到近乎哀伤的语调,讲述起一段尘封的往事,“他也曾见过你口中的‘深渊’。”

莱昂抬起头,专注地看着她。

“他和你一样,并非来自最显赫的家族,靠着自己的才华进入了财政部,在税务审计司工作。他是个理想主义者,总想着要改变这个国家臃肿、不公的税制。他相信国王是好的,只是被一群贪婪的大人物蒙蔽了。”

安娜的嘴角,泛起一抹苦涩的笑意。

“几年前,他发现了一份帐目。一份……足以让某位权势熏天的‘大人物’身败名裂的帐目。他天真地以为,自己拿到了可以清除国家蛀虫的武器,准备将它呈交给当时的财政大臣。”

“然后呢?”

莱昂的心,微微沉了下去。

“然后,”

安娜的目光投向窗外的黑暗,仿佛能看到那一天的情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他受邀去塞纳河上乘船游览。船‘意外’地翻了,所有人都安然无恙,只有他,那个从小在河边长大的游泳好手,‘意外’地……溺水身亡了。”

书房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莱昂能感觉到,自己脊背上窜起一股寒意。

几天前的刺杀,交易所的凶险,与这个“意外身亡”的故事,在此刻重叠在了一起。

他终于明白,为何安娜看他的眼神,总是带着一丝旁人没有的担忧。因为她在他的身上,看到了她亡夫的影子。同样的处境,同样的锐利,同样的……危险。

“在这座城市里,莱昂,”

安娜转回头,看着他的眼睛,“看得太清楚,本身就是一种罪过。你看到的‘深渊’,艾蒂安也曾凝望过,而最终,深渊吞噬了他。”

莱昂有些沉默。

只能说,眼前这位瓦尔纳夫人,看得太透彻了。

只因为,她经历过。

“对了,莱昂,”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安娜对于莱昂的称呼也渐渐变了,“下周二,有一场沙龙晚宴,规模不大,但到场的,都是我们这个圈子里,真正有分量、且思想开明的人物。我的父亲,巴贝斯侯爵也会出席。你来吗?”

她的眼中,带着一丝期待。

莱昂看着安娜真诚的眼眸,他摘下帽子,对她行了一个优雅的绅士礼。

“能得到您的引荐,是我的荣幸,安娜。”

他微笑着回答道:“我一定准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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