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万人出塞,只有一半人能回来!”魏聪默然良久,叹息道:“那就只能如此了,这样吧,冯公,你领万人出镇长安,以为声援!”
“喏!”
军议结束之后,熟悉魏聪的人都能看出大将军的心情并不好,显然因为不得不保持的保守防御策略,让他很沮丧。但要对檀石槐发动伤筋动骨的进攻战,需要海量的粮食、马匹和民夫——这些他都没有。这些都要漫长的时间来累积,而魏聪最缺的就是时间。
“你觉得我们来雒阳是不是一个错误?”魏聪长叹一声,对黄平问道:“留在交州,就根本不用考虑这些麻烦事,只需要专心向南开拓就好了!”
“话是不错,但交州对于您来说终归太小了!”黄平笑道:“雒阳才配得上您!”
“马屁精!”魏聪笑道:“言过其实!”
“属下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黄平笑道:“雒阳上上下下,上至西宫那位,下至群臣,有哪个比得上您的,离了您,这大汉非出大事不可!”
“可就算是我,也没办法出塞荡平檀石槐,让边郡百姓过上太平日子!”魏聪叹了口气:“幽州、并州疲敝,府库空虚,若出兵少,则打不过鲜卑人,若兵多,则百姓不堪。端的是左右为难!”
“是呀!”黄平叹了口气:“若是河北也象荆州、扬州、交州那样河流纵横就好了,这样就可以用漕船将南方的粮食布匹盐货运到边郡去,即省力又运的多!”
“你是说漕运?”魏聪惊讶的看了黄平一眼。
“没错呀!”黄平笑道:“其实大汉不是没有粮食布匹,而是边郡没有,光是江淮每年运到雒阳的粮食布匹就数以百万,足以供养大军,只是要把这些粮食布匹用车马运到边郡,消耗的人力物力太大了,若是走水路,就方便多了!”
“看来想通过修筑运河来供给边郡军队的隋炀帝也不是第一个!”魏聪心中暗想:“只不过有这个想法,又有这个能力和胆略的,的确他是第一个。可惜现在已经是汉帝国的末期了,搞修运河这么大的工程就象一个逼暮年的老人搞铁人三项,非得折腾断气了不可!”
黄平看魏聪沉默不语,面露为难之色,赶忙道:“属下知道现在朝廷人力物力匮乏,若要修建运河恐怕是勉为其难。不过若是走海路呢?不知道可不可以!”
“海路?”魏聪目光闪动:“你为何有这个念头?”
“属下前几日看过一封交州来的书信,里面提到新造的千料海龙大船(250吨——500吨)坚固无比,且可逆风而行,一船可载谷两千石。从交趾龙编至番禺,十五日便到,沿途险峻礁石之处,修建灯塔以为标识,畅通无阻。今年九真、交趾、日南三郡夏粮的租税就是用大船走海路,途中耗费一下子便省去了七八成。属下便想幽州也有郡县临海,为何不在其临海交通便利之处建一处港口,用大船从海路运粮,岂不美哉?”
“若是没记错,历史上头一次走海路漕运是元朝的事情了!看来古人并非一味守旧不前,而是很多客观条件还不具备。在交州那边有了点苗头,立刻就有人想到通过海路向北运输粮食了!”魏聪心中暗想,不过他并没有立刻表态,而是摇了摇头:“事情恐怕没有你说的这么简单,从交趾到番禺原先虽然没有漕运,但客船商船早就已经跑熟了,有大把对于针路海况熟悉的陀手船工,对于海况水流也都清楚。而走海路去幽州,首先路途要遥远许多,而且水况针路谁又知道?沿途的气候更是一无所知。这可不是走一次两次,而是要走几十几百次,船上还装着军粮布匹,一旦途中出事,后果不堪设想!这样吧!你先挑选一个得力的人,前去幽州那边查看海况,看看有没有适宜修建码头之处,然后让交州派一条大船,从番禺出发,走海路先到广陵,然后再沿着海路向北,经由徐州、青州、看看能不能走海路到幽州、冀州。然后再做其他打算!”
“喏!”黄平赶忙应道,心中暗喜,他知道魏聪的性子稳重,越是想做的事情越不会把事情说满,而是事先多做调查准备,准备做的越多,说明魏聪做这件事的决心越大。方才魏聪叮嘱的如此详细,显然心里已经对海上漕运之事下了决心。而这件事若是做成了,主持准备的自己必然会成为实际的操作者,背后带来的财富和权力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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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州,番禺。
护百越校尉府。
“这是雒阳来的文书!”第五登的神色有些激动:“请段长史查看!”
“恩!”段颎点了点头,接过书信,拆开封蜡看了一遍,两腮的胡须不由得颤斗起来,他将文书递给一旁的第五登:“第五校尉,大将军下令了!”
第五登赶忙接过书信,飞快的扫视了一遍,笑道:“大将军果然是大将军,这个气魄,这个格局,这万里江山就如在他胸中一般。段长史,此番若是不能荡平南疆,我等真的该找个地方把自己弄死得了!”
段颎矜持的点了点头,第五登的言辞虽然有些粗鄙,但他并不觉得过分。在魏聪的信中,记述了朝廷派出使臣应奉前往句町国,册封其王为平蛮将军,使持节,都督西南诸军事。令其出兵出西南,沿虎啸江(即澜沧江,湄公河)而下,征讨沿河诸蛮夷。而对段颎的命令就简略多了,就只有四个字“便宜行事”!魏聪的这四个字的真实含义用先贤鹿鼎韦公小宝的解释最为恰当——有便宜就占,千万不能吃亏,若是可以,最好连敌人带盟友一股脑儿都收拾掉。当然,像段颎这种人你也无需把话说的太明白,只要暗示一下,他就自然会把一切干的妥妥当当。
“那我立刻下令各郡的吏士准备应征?”第五登道,他口中的“吏士”指的是被魏聪授予爵位之人,这些爵位可是都有映射的田宅赏赐的,他们家中一般都有弓弩甲胄,相应也有承担征发的军事义务,这也是交州军的骨干力量。
“不急!”段颎摆了摆手:“等句町国先动手再说!”
“您是防备句町国畏缩不前?”第五登问道。
“第五校尉!”段颎将魏聪的书信凑到油灯旁点着:“你听说过鹤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故事吗?”
“您是想等句町人和那些南蛮子拼个你死我活,再动手?”
“恩!对于我们来说,最好是这些南蛮子呀,句町人呀,都拼的你死我活,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我们再最后出手,轻轻松松的把一切都收拾干净了。所以我们干嘛要急着召集军士,最好我们什么都不做,这样他们才能放心的拼个你死我活嘛!”
“那句町人要是把地方都占了怎么办?朝廷可是封句町王为平蛮将军呀!”
“那我们就只需要对付一个敌人就够了,岂不是更好?”段颎笑道:“难道你还担心朝廷会因为这个责怪我们不成?”
“这倒是!”第五登笑了起来:“我实在是太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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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二世纪末的中南半岛正处于一个极其重要的转型期。本土文明逐渐成型的同时,印度和中国两个古老伟大文明也开始向其施加影响,大体来说,当地的主要政权有位于今天湄公河三角洲和柬埔寨东南部的扶南王国;位于今天缅甸南部,泰国中部孟人创建的一系列早期城邦,占婆国(即林邑国,已经被魏聪消灭);位于爪哇岛、马来半岛,以及苏门答腊岛上的一些商业城邦和小王国。
这些政权都普遍受到了印度文明的深远影响,比如梵语、宗教、神庙和雕塑艺术,种姓制度,以及印度式的王权以及其“曼陀罗”式的分散政治结构。在这种政治结构下,国家是由大量人数体量大小不一的邦国组成,这些邦国之间存在着一定的臣属关系,但他们之间的关系是松散的,而且不断变换的。的确这些邦国之间也存在着兼并和争霸战争,但是其战争的烈度和对社会结构的促进和破坏,是远远无法与中国古代春秋战国时期残酷的兼并战争相比的。
在扶南、孟人这些邦国,一个城邦即便征服了另一个城邦,也通常不会将其变成自己的一部分,而是勒索贡赋,将国王的儿子派到战败城邦当国王,迫使其承认自己的臣属地位便作罢了。由此不难想象,如此松散的曼陀罗体系,在遭遇到强大外敌的突然入侵,会是怎么样的一种窘境。
扶南王都。
“五百银币!”奴隶商人抖了一下自己的金柄鞭子:“一对侏儒,受过良好的训练,竭诚为您献上欢乐!”
扶南王的宝座要高出大殿的地面六尺高,人们必须昂着脖子才能看清他的脸,当然,这被视为一种极其无礼的行为。在这个国家,国王被视为毗湿奴神的化身,如果是一个身份卑微的平民,直视神灵甚至会被挖掉眼睛作为惩罚。
当然,现在的扶南王已经厌倦了挖人眼珠,这并不能给他带来什么乐趣。作为一个国王,他最重要的工作是享受生活——他即无需领兵征讨,因为周边的城邦早已承认了他的高贵地位,这是由他的血统决定的。气候和极其优越的土地条件让他也无需担心饥荒———,农民心甘情愿的缴纳一半的收获,他的粮仓里堆满了各种粮食和油料。而四面八方而来的商人献上各种各样的贵重礼物和奴隶。他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坐在高台的宝座上,看着各种各样的礼物。
他漫不经心的看着地上的两个侏儒,和绝大部分侏儒不一样的是,这两个侏儒并没有因为成年而长的畸形丑陋,恰恰相反,这两个侏儒看上去眉清目秀,身材匀称,他们穿着丝绸裤子,丝绒背心,脖子上带着项圈。
“他们能做什么?”扶南王喝了一口果汁,他的身后有两个奴隶在慢慢的挥舞羽扇,在他的脚边或坐或半躺着十多个宫女,她们穿的很少,围绕着自己的主人,不时发出讨好的笑声。
“他们是一对角斗士,会射箭,用长枪,刀剑较量,当然是使用他们体型相仿的武器,还能骑狗或者羊!在您的宴会表演节目来娱乐您尊贵的客人!”
“侏儒角斗士?还要五百银币!”扶南王笑了起来:“你是在把我当傻子吗?把这家伙抓起来,送到池子旁边去!”
宫殿里的侍卫上前,揪住那奴隶商人,将其拖到宫殿边缘,那奴隶商人的呼救声变得凄厉起来——下方的水池里有几头鳄鱼,他可以清淅的看清这些爬行动物巨口中的锋利的牙齿。
“毗湿奴的影子,神的化身,求求您,饶了我吧!”
“把他带回来!”扶南王打了个响指,那奴隶商人被拖了回来,可以看到他的脸上满是眼泪和鼻涕,显然他刚刚被吓坏了。
“我可以给你一条生路!”扶南王笑道:“你说这两个侏儒是角斗士,受过很好的训练?”
“对,我没有撒谎!”奴隶商人高声喊道:“您可以让他们相互战斗,亲眼确定!”
“很好!”扶南王笑道:“我会亲眼确定,不过不是他们两个相互战斗,而是和你!”
“和我?”奴隶商人愣住了。
“对,和你!你对付他们两个!”扶南王笑道:“如果你打赢了,说明你骗了我,他们两个并非技艺高超的角斗士;如果你输了,说明你说了实话,我会饶了你,还付给你五百银币,作为买下他们两个的代价!”
“可,可是——”奴隶商人想要辩解,却被扶南王打断了:“没有什么可是的,马上举行角斗,赶快挑选武器吧!记住了,这是角斗,不死不休,只有胜利者能够活着走下角斗场,失败者将会被丢进池子喂鳄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