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官兵的封锁线,数千人的队伍在暮色中缓缓前行。
李钰深知,乌合之众难成大事,必须将这些灾民有效组织起来。
他一边走,一边让王、李衙役去灾民中询问。
得知这些灾民来自五个不同的村庄,李钰让两名衙役去将这五个村庄有些威望的老者找来。
李钰站在一处稍高的土坡上,看着眼前这些眼神中带着期盼与忐忑的老者,开门见山道:
“诸位老丈,本官李钰,带大家出来,是为求一条活路。
但人多心杂,若无人约束,与流寇无异,非但要不来粮食,反而可能招致杀身之祸。”
其中一名老者急忙道:“大人需要小老儿做什么,尽管吩咐。”
李钰点了点头,“从现在起,你们各自约束好自己村的村民,一切行动,需听本官号令!
不得私自离队,不得擅自生事,更不得哄抢沿途百姓!
唯有令行禁止,团结一心,你们才能活下去,可能做到?”
几位老者闻言,纷纷躬身应道:“谨遵大人吩咐!我等定当约束好村民。”
“好!你们回去吧。”李钰挥挥手。
待老者们回去传达命令后,李钰看向身旁的陆峥,低声道:“陆兄,白天那几个煽风点火的人,看清楚了吗?”
陆峥点头,眼神冷冽:“伯爷放心,一共四人,样貌、位置都已记下。”
“趁着夜色,解决掉吧,顺便问问是谁派来的。”李钰语气平淡,这个人想要煽动灾民动乱,李钰自然是容不得他们。
“明白。”陆峥领命,转身离去。
当晚,队伍在郊外一片相对平坦的荒地露宿。
李钰坐在高处,让众多灾民都能看到他。
铁牛抱着铜棍守在旁边。
许多灾民看到这位尊贵的伯爷竟然和他们一样露宿荒野,心中受到了巨大的触动。
这与他们印象中高高在上、锦衣玉食的官老爷截然不同!
对李钰带着他们活下去的希望更加坚定。
后半夜,灾民中少了四人,谁也没有注意到。
不多时,陆峥来到李钰身边,低声道:“人已经处理了,谁派他们去的,他们也不知道,只知道有人找到他们,让他们混进灾民,煽动闹事。
找他们的人带着面具,看不到脸。”
李钰冷笑一声,“倒是谨慎,陆兄辛苦了。”
陆峥摆摆手,杀几个普通人而已,算不上什么辛苦。
李钰重新闭上眼,就算没问出什么,他也知道是谁。
郑伯庸来让他赈灾就没安好心。
第二天清晨,天色微亮。
李钰起身,命令将剩下的所有粮食熬成稀粥,分给众人。
虽然吃不饱,但至少让每个人肚子里有了点热乎气。
吃完之后,李钰站在众人面前,高声问道:“乡亲们,谁知道距离我们最近的乡绅是哪一家?在何处?”
人群顿时一阵骚动,很快,几个灾民激动地喊道:
“大人!是陈万财!陈家庄的陈老爷!我们村不少人的田,就是被他占去的!”
“对!就是他!离这里不到十里地!”
李钰闻言,从怀中取出郑伯庸给的那份乡绅名单,果然在上面找到了陈万财的名字。
“好!”李钰收起名单,朗声道:“那我们就从这陈万财开始!出发,去陈家庄!”
……
陈家庄坐落在一片相对肥沃的平地上。
乡绅陈万财的宅邸十分气派,青砖高墙,朱漆大门。
门前还有两尊石狮子张牙舞爪,与周围低矮的民房形成鲜明对比。
宅邸外,有一大片晒谷场,正好可以让这上千灾民聚集。
日上三竿,陈万财还搂着新纳的小妾在暖帐中酣睡,却被外面越来越响的喧哗吵醒。
他烦躁地翻了个身,骂道:“哪个杀才在外面吵嚷?扰了老爷的清梦!”
话音刚落,管家就连滚爬爬地冲了进来,脸色煞白,声音都变了调。
“老爷!不好了!庄外……庄外来了好多灾民!
黑压压的一片,把咱们大门都给堵死了!嚷嚷着要讨吃的!”
陈万财一个激灵坐起身,睡意全无,怒道:“灾民?
哪里来的灾民敢到老子门上讨饭?活腻歪了!叫齐护院,给我打出去!”
他骂骂咧咧地穿上绸缎袍子,趿拉着鞋。
在一众手持棍棒、腰挎朴刀的家丁护院簇拥下,气势汹汹地来到大门前。
隔着门缝往外一看,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门外空地上,密密麻麻全是人,个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看得他心头一颤。
天爷!怎么会有这么多灾民?
他想起了荒山上的灾民,但又觉得不对。
那些灾民被看守,下不了山,难道又有了新的灾民?
这让他心里一喜,有新的灾民,那就又可以占一些土地了。
“开门!”陈万财对护院头目吩咐道。
大门缓缓打开,他站在门槛内,叉着腰,对着外面吼道:“你们是哪里来的刁民?敢聚众围堵良善人家的宅院,是想造反吗?!”
灾民们被他这一吼,气势微微一滞。
就在这时,人群分开,李钰缓步走了出来。
“陈员外,好大的火气。”李钰淡淡开口。
陈万财一愣,仔细打量李钰,见他身着官服,品级似乎不低。
但如此年轻,又未见过,心中有些疑惑,口气稍微缓和了些:“你是……”
“本官,李钰。”李钰报上名字,并未直接说出爵位。
陈万财在脑中飞快搜索,猛然想起近日福州城传来的消息。
那位阵斩倭寇、硬刚布政使和都指挥使的靖安伯,不就是叫李钰吗?!
他脸色瞬间一变,腰也不自觉地弯了几分,脸上堆起热情和谄媚的笑容。
“哎呦!原来是靖安伯李伯爷大驾光临!小民有眼不识泰山,恕罪,恕罪啊!”
他连忙跨出门槛,躬身行礼。
“不知伯爷驾临,有失远迎,快,快请庄内奉茶!”
他心中惊疑,这位伯爷怎么跑到自己这庄子上来了?还带着这么多灾民?
李钰摆了摆手,“茶就不必了。本官今日前来,是为门外这些百姓,向陈员外讨个活路。”
陈万财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笑容不变。
“伯爷言重了,您有何吩咐,但说无妨,只要小民能做到,绝无二话!”
李钰点了点头,“听闻陈员外家资丰厚,乐善好施。
如今上千灾民缺衣少食,嗷嗷待哺,本官奉布政使司之命筹措钱粮。
特来请陈员外慷慨解囊,捐些粮食,以解燃眉之急。”
一听是来要粮的,陈万财脸上的笑容顿时淡了几分,露出为难之色。
“这个……伯爷,不是小民不肯啊!实在是……
唉,近年来倭患不断,生意难做,庄子上开销也大,这粮仓里也是所剩无几啊。
赈济灾民,乃是官府职责,小民……小民虽有心,却实在无力啊。”
“无力?”
李钰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陈员外,明人面前不说暗话。福清县谁不知道你陈员外家底丰厚,田连阡陌?
据本官所知,门外这些灾民,他们中有不少田产,都在陈员外名下吧?
趁人之危,低价强占,你现在给本官说无力?”
陈万财脸色一变,这群灾民果然是荒山上的那群。
以为有李钰撑腰,就能来我这里碰瓷了。
想要钱粮,门都没有!